在“围猎”中落马的新任总经理

发布时间:2021-12-03 来源:潍坊商校 点击数:1369

“围猎”中落马的新任总经理

2021年深秋,寒意初侵。距离四川省内江市资中县润资水务投资开发公司原董事长黄佑培落马,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了。身陷囹圄的几百个日日夜夜,黄佑培不断反思自己犯下的错,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2015年国庆节前夕。当时,刚任职资中县兴资投资开发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兴资公司)总经理两个多月的黄佑培,和相熟的同事几家人结伴自费前往云南腾冲旅游。路过一家玉器首饰店时,几个同事的妻子纷纷要求进去逛一逛。店里的玉石首饰动辄上万元,黄佑培和妻子买不起,但同行的一位同事轻轻松松花了6万元买下妻子喜欢的一件首饰。6万元,几乎是资中县普通公务员一年的工资,同事却能给妻子说买就买,这份阔绰让黄佑培十分震惊。震惊之余,妻子失落的神情也深深刺痛了他的心。黄佑培对记者坦承,那时的他内心深处,开始对金钱有了渴望。

心动很快化为了行动。2016年2月,黄佑培上任刚刚半年,就收下了第一笔10万元的贿款,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到2020年6月被留置,他先后从数位工程老板处收受贿款800多万元。

从一个清贫的公务员到手握权力的国企主要领导,工作环境的剧变让黄佑培单纯简朴的生活被纸醉金迷席卷,他也因此断送了自己的前途。2020年底,黄佑培因犯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九年并处罚金40万元。

签个字就能拨付上千万元,让我在这么大权力中“飘了”

兴资公司是资中县一家实力雄厚的国有企业,拥有建筑、房地产、基础设施建设等几个利润丰厚的子公司。黄佑培初来乍到,很快就被自己掌握的权力之大所震惊。“我记得自己刚到兴资公司后不到一个星期,签的第一笔工程拨付款就是1000万元,对于当时的我而言,1000万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接受采访时,黄佑培回忆当初的场景,“的确有点怕,我当初甚至不敢下笔。”巨额资产的拨付只需自己的一个签字,突如其来的权力,让黄佑培很快失去招架之力,用他自己的话说,“人飘了”。

签字就能拨付1000万元巨款,不仅是组织给予的信任,更是交付的责任,可惜的是黄佑培当时并没往这个方向去想,“飘”起来的一颗心始终没能踏实落地。经历过最初的纠结后,黄佑培变得大胆起来。

初掌权力的甜美滋味成为黄佑培破纪违法的催化剂。2015年9月,任职不到两个月的黄佑培就接受了资中县某房地产开发公司负责人宋某安排的云南旅游。宋某支付了住宿、餐饮、交通等一切费用,全程对黄佑培更是鞍前马后、溜须奉承。纸醉金迷中的黄佑培恍然不觉,自己已经违反了中央八项规定精神。

彼时的黄佑培,刚刚体验过操盘千万资金的惊心动魄,又在老板的曲意逢迎中悸动不已。春风得意马蹄疾,却突然被玉器店中友人挥手6万元的现实击中。忏悔书中,黄佑培这样写道,“我感受得到妻子有些失落和羡慕,觉得很内疚,亏欠她。当年结婚时,我只能取住房公积金给她买婚戒。我要想办法补偿她。”想到妻子失落的眼神,再加上履新后唾手可得的真金白银,黄佑培无法抑制自己给家人带来优裕生活的渴望。从接受吃请、收受名牌烟酒到收受贿款,黄佑培开始与老板们打得火热。

和老板们的异常关系,随着黄佑培手中权力的不断增大而越发亲密。2016年5月到2019年1月,黄佑培陆续兼任了砂石经营、建材、农业融资、房地产、物业等6个子公司“一把手”,整个兴资公司的决策权几乎被他收入囊中。如同闻到鲜血的鲨鱼,老板们向着黄佑培蜂拥而来。2016年5月,黄佑培刚任砂石公司董事长,工程老板李某就闻讯赶来。为谋求黄佑培对资中县某棚户区改造二期工程的关照和支持,李某悄悄送给黄佑培50万元现金,截至2020年1月,黄佑培收到李某的“感谢费”就高达124万元。

来自棚户区改造工程的贿款已经不是小数目,房地产工程老板们砸钱则更加大方。为承揽资中县一个房地产建设工程,魏某、黄某等人对兴资公司主要领导行贿,一出手就是800万元。此时黄佑培已走马上任近两年时间,收受贿款变得轻车熟路起来,他和另外两名公司负责人结成了小团体,收多少、分多少自有规矩。每当“感谢费”送到,无论是否直接到黄佑培手上,他都能分得一份,少则三四十万元,多则100多万元。

钱袋子鼓了,黄佑培的生活品质也节节攀升。受贿所得的相当一部分钱,被他用来买房置业,资中县城买了两套,成都和重庆各一套。在拥有了远超需求的不动产之余,他的生活也愈发纸醉金迷,豪华宴会、高档酒店、名烟名酒等成了生活的标配,逢年过节的礼品、钱财、红包更是不计其数。他在忏悔书中写道,“老板们‘懂规矩’,我也收成习惯。逢年过节不送礼品、红包、钱财的反而成了另类。”黄佑培的心中有一笔账,过节时谁该来、该什么时候来,他都了然于心,“碰到没有来的或者没有按时来的,我就盼着来、想着来。”

权力带来的“围猎”如同包裹着糖衣的毒药,慢慢让黄佑培有苦说不出。收了钱就失了底气,为了满足行贿人提出的种种无理要求,他千方百计到处拉资金,公司没有资金来源的,就找专项债券、国开行、农发行等项目贷款,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这还不够,黄佑培的工作也俨然被老板们绑架。在工程项目推进中,施工方想停工就停工,想增加变更,就会肆意对他提出要求,让他想办法办到。此时,黄佑培已为鱼肉,再也无法强势,彻底沦为了施工方的敛财工具。

仕途太顺经历单一, 让我忽视“围猎”缺乏免疫力

采访中,黄佑培反思自己违纪违法是因为“仕途太顺,工作经历单一,人群接触面太窄,以至于轻易被外界影响,失去了免疫力”。这一切,还得从他求学和工作的经历说起。

1986年,黄佑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小时候的生活非常困难。第一次中考失利后,黄佑培一度陷入无法跳出农村的巨大恐惧中,开始奋发努力读书,成功考上了高中,高考后又被四川理工学院录取。

2008年,黄佑培通过省委选调生考试回到资中县,正式成为一名公务员。因为年轻肯干、吃苦耐劳,他很快被组织选中并提拔,一路顺利晋升,担任了资中县铁佛镇副镇长。怀着被组织认可的强烈愿望,黄佑培兢兢业业,水泥厂搬迁、自来水厂建设、协助宣传先进典型等样样都做得很出彩。汶川地震后,镇政府办公楼成了危房,工作人员只能搬至镇中心敬老院二楼办公。没有住处的黄佑培,每天坐客运班车往返60公里上下班,从不喊苦喊累。有能力有成绩又肯吃苦,黄佑培很快得到重视,27岁那年晋升为正科级干部,被安排在县经济技术开发区任投资促进分局局长一职,前途一片大好。

这次提拔并没有给黄佑培的生活带来大的变化,分局只有3个人,日常事务都在经开区党工委领导下开展,也没太大压力。在分局局长任上,黄佑培组建了家庭。妻子评价他“整体上给人的印象就是比较老实”,“结婚前两年作息习惯相当好,我经常都笑他是老年人生活状态,晚上9点前睡觉,早上6点左右起床,然后走路半个小时去上班。”

由俭入奢易。进入兴资公司之后,黄佑培接触的人和事都与之前大不一样,灯红酒绿的旋涡,强烈吸引着这个从未经历过诱惑的年轻干部。他每天醉酒、唱歌、吃宵夜,大半夜才知回家,还有人请他进高档酒店、会所,来回豪车接送,好酒好烟供奉。妻子也说,到了新岗位之后,黄佑培在外应酬的时间增加了,动不动就喝醉,作息时间再不像之前那样规律,还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和自己争吵不已。与此同时,黄佑培的脾气越来越大,作风越发霸道,工作稍有不如意就冲下属发火、摔资料,扑面而来的“官威”让下属噤若寒蝉,不敢对他有半点违逆。他自述当时内心的想法,“就是签个字的事,拿一百万给我我何乐而不为呢?”“给项目施工单位拨款时,我进度搞快一点,这个又有什么影响呢?”“反正都要拨款,只是先拨和后拨的区别。”“钱给这个单位是给,给那个单位也是给,对我而言又有多大的影响呢?”

“若我晚十年去兴资公司,有足够的阅历和经历作支撑,一定会产生完全不一样的结果。”接受采访时,已经服刑近一年的黄佑培悔恨万分。

身边人推波助澜,让我自觉不自觉走上歧途步入深渊

纵观黄佑培的违纪违法过程,有一个人的影响不可忽略。这个人名叫赵坤,两人命运轨迹首次重叠,是在黄佑培成为公务员的第一天。

赵坤长黄佑培一届。初次见面时,赵坤作为优秀选调生代表在台上洋洋洒洒,黄佑培在台下钦慕不已。“领导对赵坤评价非常高,我想向他学习,哪一天也能被组织认可。”黄佑培说。

幸运眷顾了他。分配工作时,黄佑培被安排到和赵坤同一乡镇,成了他的“师弟”。赵坤平时工作就带着黄佑培,教他为人处世,进步很快的黄佑培也打心里认这个“大哥”,对赵坤充满信服和敬重。

在乡镇工作几年后,赵坤被组织调去兴资公司任董事长。与此同时,黄佑培这位曾经的“小弟”也来到同一家单位,与赵坤依然以兄弟关系继续共事。赵坤这位“大哥”,为黄佑培这个刚刚履新的“小弟”打开了一片新天地。腾冲之行,赵坤给妻子买玉器首饰一出手就是6万元;2016年2月,他收受工程老板魏某现金20万元,分给黄佑培10万元。

这时,黄佑培就任兴资公司总经理还不满半年,但出于对赵坤的信任和依赖,他内心并没有害怕。“我当时笃信他、依赖他,甚至想着终于能和他一起赚钱了。”黄佑培说。办案人员表示,大工程老板们主要去找赵坤,基本都是赵坤带着黄佑培这个“小弟”,除非非常小的一些工程,老板才会去单独找黄佑培。几个重点行贿的老板都是找赵坤,赵坤再带着黄佑培分赃。可以说,黄佑培对赵坤的依赖和盲从是其物欲加速的助推器。

接下来几年,赵坤和黄佑培一直担任兴资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大事小情兄弟二人一商量就能拍板。偌大的公司,关起门来说话算数的都是自己人,为受贿提供了舒适的温床。时间久了,二人对公司事务的把控越来越纯熟,受贿的数额和频次越来越高,拿钱也越发心安理得。“赵坤能收的,我也能收,他看准干的事情,我全力支持配合。”身边一个忠言逆耳的声音也没有,黄佑培越发刚愎自用,认为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至于是否违反党纪国法,黄佑培认为“赵坤拿钱都没事,我拿钱也不会有事”。

哥们儿义气和盲从心态,让黄佑培跟着赵坤陷入泥沼,如果身边人能拉一把,情况或许有所不同,可惜黄佑培并没有这样的运气。黄佑培深谙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收来的贿款,他分散存在岳母、岳母之妹以及自己的高中同学、表哥等人的银行卡中。没有约束,缺乏引导,更没有人在身边鞭打提醒,黄佑培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赃款埋下的雷终究会被引爆。2020年4月,赵坤被留置,一条线上的黄佑培知道自己的那一天快要到来了。但他并没有及时自首,反而四处寻找脱身之法。他先是第一时间退回了老板魏某的90万元贿款,又诉诸封建迷信,请所谓“大师”对老家新修建的房屋风水进行测算。

避实就虚毕竟只能自欺欺人。黄佑培最终咨询了律师,详细了解受贿金额与相应的刑事惩罚。与此同时,他又与另一名共同受贿的同事多次以开会、拿资料等名义相约,商讨案情、商定说辞、统一口径,订立攻守同盟,以求对抗组织审查。这个选择让他错上加错,在众多违纪事实上又增加了一个违反政治纪律。

2020年6月19日,经内江市纪委监委指定管辖,威远县纪委监委对黄佑培涉嫌违纪违法问题进行立案审查调查并采取留置措施。当天,黄佑培似乎已经预感到组织会去找他。清早一听到敲门声,他就光着膀子把门打开了,专案组同志还未亮明证件,他便已经知道他们来的目的。在留置场所,黄佑培给妻子写了一封信,信的落款是“罪人”,这让其妻子很是难过。采访的最后,黄佑培说自己在监狱里时常想,如果没有去兴资公司,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些勾当;如果知敬畏懂拒绝,如今也不会失去自由、以泪洗面。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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